王王

　　怎样来评价书法作品的优劣好坏？总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，这可以说是一个使很多人困惑的问题，所以谈谈这个问题很有现实意义。

　　先从观者的困惑说起，大致有三个方面：

　　1、自己看到一幅作品觉得不好看，但是却有很多人说这幅字好看；或者自己觉得好看别人却觉得不好，问题在哪里？

　　2、拿同一幅字给不同的书法专业人士（书法家或者书法理论家）来看，有人说好，有人说差。标准在哪里？

　　3、有时看到一幅书法作品的价格几十万几百万，行情高的吓人，价值究竟在哪里？

　　如果单从书法的艺术角度来考察，其实书法评价是比较容易说清楚的。无论写的什么款式、什么体、什么风格，总可以从“实”和“虚”两个层次来观察。实就是形，虚就是神。其中实形是基础，一字一句、一行一列、谋篇布局、用笔用墨、题跋落款指的都是实形。虚神是一幅作品的灵魂，体现作品的气质和神采，相比具体的形象来说是更高的层次；两方面互相依存，相互为用，共同表现出书法作品的审美价值。

　　书法的艺术评价需要具备一定的书法技术基础、书法理论基础以及传统文化知识，同时还要看的作品多，看的越多越有眼力。

　　字法包括点划和结构两个方面，不同书体不同门派有不同的特点和要求。用笔有喜肥喜瘦，有人爱用中锋有人爱用侧锋。墨有六彩之说，即“浓、淡，枯、湿，燥、润”。若能“带燥方润，将浓遂枯”，则可达到“无声而乐的和谐”，“五光十色的神采”，“洒笔以成酣歌，和墨以籍谈笑”的境地。在章法方面，即整幅书法作品的“布白”。它讲究字与字、行与行之间以笔势连绵，气脉畅通、节奏分明，若如“行云流水”。即所谓“疏处可以走马，密处不使透风，计白当黑，奇趣乃出”。

　　通篇作品所展现出来的神采，就像这大千世界不同人的面目一样，有各式各样。就行书来说，王羲之的纤秀俊朗、颜真卿的大气厚重、米芾的奇幻变化、赵孟頫的平中见奇；还有郑板桥的怪变、八大的淡泊、清皇的端庄谨严——真是说也说不完。此外还有真草隶篆其他书体的各门各派。

　　这里需要指出的是，从艺术角度来看一幅作品要放在那个时代，那个风格的限度内来评价。如果没有条件限定那就乱了，比如，用晋人的标准评价当代先锋派作品，用楷书的标准评价草书，用赵孟頫风格的标准来评价弘一作品，等等，都是行不通的。

　　有人说，鉴赏比创作还难。这话有一定道理，道理在于，创作你可能只需一门一派就行了，鉴赏必须要海纳百川。创作要个性化，鉴赏不能讲个性，要讲共性。你喜欢吃四川辣菜，就以此否定东北炖菜，或者你喜欢吃东北炖菜，就以此否定四川辣菜，这都是不可取的。所以书法家的作品往往不是写给其他书法家看的，书法家集大成者少，专精一门的多，看作品常带个性化色彩。

　　初唐四家欧阳询、虞世南、褚遂良、薛稷，他们风格都是从碑中来的瘦硬，所以杜甫才会有“书贵瘦硬”的评论。杜甫和颜真卿只差三岁，颜真卿的书法是挺然雄伟，比较雍容厚重的，我们没有看到杜甫如何评价颜真卿的书法，但是颜真卿的书法肯定不符合杜甫所说的瘦硬。所以对于颜真卿的字，杜甫是不会过于推崇的。苏东坡对杜甫这种说法是不赞同的。他认为短长肥瘦各有各的姿态。燕瘦环肥虽有不同，但是都是公认的美人，各有各的韵味。有人喜欢环肥，有人喜欢燕瘦，都应该兼容。杜甫从个性化角度喜欢吃川菜，自己喜欢吃川菜不等于其他菜不好吃。苏东坡说所有菜都有特色，但不等于自己啥菜都爱吃。这么绕口的理论，能理解否？
说清了书法的艺术特征还不足以解惑。一幅作品除了包含艺术特征，还包含了作者人的因素以及作品的社会因素。

　　书法家不是闲云野鹤，不是远离人间烟火。书法技能只是一个人写字的本领，而从人生更宏大的角度来看，谁写的字比写的好看不好看更重要。因为人生远比书法更丰富更有内涵。有鉴于此，人们总喜欢收藏真迹，以现在的复制技术，真迹和机器出来的作品，从视觉上已经看不出来太大差异了，那为什么还追求真迹？因为真迹是人写的。复制品是机器打造的。

　　所以优秀的书法家务必要解决“我是谁”的问题。人生的成功是书法成功的前提。除了追求写字没有其他人生的写家，注定要走进死胡同，这样的书法家往往作品满分、人品及格、胸怀零分，像《射雕英雄传》里面的欧阳锋，最终颠倒错乱。

　　有一则故事，鲁迅先生搬家，家人找到一幅汪某某书法作品，问鲁迅挂到哪里？鲁迅：挂到厕所！细想这个故事，作品没有变，但是作者变了，从爱国者变成卖国者了，其作品的地位，也从厅堂到厕所了。

　　书法作品还有一个社会功用，也就是这幅字写的是什么？为什么要写这幅字？和这幅字创作的关联背景。
　　这个也很重要。从社会学角度看，一幅字，写的什么内容、创作背景也比字写的丑美更重要。你可曾知道，王羲之那鼎鼎大名的《兰亭集序》是“三月三节”酒会上写的，而那篇文字内容足以媲美秦汉两晋任何一篇古文。

　　看一幅书法作品的价值，如果离开了传统专业的技法分析，就失去了支撑；但是如果失去了对作者和作品社会意义的衡量，就变成了形而上的虚弱。

　　通过上面的阐述，大致可以回答前文提到的第一第二个困惑，即对一幅作品的评价不同，源于观者的角度、标准、书法修养、口味不同，无关对错。

　　前文第三个问题，有人说，我有时看到一幅书法作品的价格几十万几百万，行情高的吓人，价值究竟在哪里？这个问题差不多不是书法鉴赏的范畴，而是书法经济学的现象，也就是商业行为。比如：某书法家最近应酬少了练字时间多了，作品质量明显提到，但是其作品行情却从100万跌倒1万，不是作品有啥问题，而是反腐了，不能雅贿了，市场出了问题。曾经为了从1万拉升到100万，商业渠道对这位书法家从头衔、活动、发型、作品包装、编故事造理论，进行全方位投资和宣传；而所有这些策划，对不了解内情的观者来说都是莫大的困惑。